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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振兴建设美丽农村的风并没有吹到边陲小镇,老家的路一下了雨,黄土地就稀得像汤炖烂了的粥,指甲盖大的泥点子往裤腿上溅,布料贴着脚踝湿哒哒,难受,绷着裆不舒坦,走两步路鞋里闷的水叽叽直响。

        莫惊春看他走神,轻轻一巴掌拍他后脑勺,把他头摁了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给爸妈磕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头上扎的白麻布有些刮人,莫夏听了话,乖乖跪在拆了响雷炮留下来的纸壳上,额头轻轻挨着残留火药味的纸板,碰三下,给过世的爸妈磕了头。

        然后是莫惊春。莫夏站在一边,看着哥哥跪下去,对着堂屋那两口大棺材磕头,动作迟缓,却终究是额头抵着了地。

        笃笃笃,三声闷响,纸壳微微凹下去一个坑。

        莫夏对父母的亡故没什么概念,父亲每天早出晚归不着家,母亲也只是日复一日的照顾一家人的衣食住行,父母去世后,这个照顾他的人变成了莫惊春,照旧是一日三餐,莫惊春拍着他的肩膀,好像一夜之间记住了所有陌生的脸,镇定地面对一众亲戚,叫他喊叔他就喊“叔叔好”,然后莫夏要收获许多人怜悯的目光,头上再被揉两下,发型都杂乱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有些安静起来,少了母亲的絮絮叨叨,少了父亲没日没夜的争吵,哥哥比他足足高两个头,沉默寡言,稳稳地把世界抗在肩膀上。

        磕完了头,穿着黄色道袍的人开始摇着根缀满铃铛的东西跳,莫夏看到了他袍子地下露出的匡威板鞋,跟他的一样被黄土沾满了脚底,一走在堂屋的地上留一串脚印。等漫长的仪式结束后,人们开始点春雷,啾的一声飞到很高很高的天上,尾巴拖拽出一长串淡黄的烟,然后轰然炸响在高空,告诉十里八乡这家人的丧事,告诉他们的左邻右舍,这户从今以后是哥哥当家。

        莫夏被炮声炸得头皮发麻,太刺耳,声音如同针尖一般从他的耳膜里穿过,直直刺过了整个脑子,他低着头,手里捧着父亲的黑白像,哥哥的手掌附上来,捂住了他的耳朵。

        撒纸钱,唢呐开路,本来骑棺的得是莫惊春,奈何村里抬棺的八大金刚都是上了年岁的人,对着一米八高的莫惊春连连推拒摆手,于是他哥托着他胳肢窝把他举起来,稳稳当当放在盖了布的棺上,握着他的手,陪他一路稳稳当当到祖坟边。

        来的亲戚不少,送葬的队伍却不长,盖阴契,下葬,黄土一埋,他的爹妈突然成了两座说不出话的小土包。莫夏被莫惊春摁着,再磕了三个头,然后一队人原路返回,泥点子几乎溅上膝盖,把莫惊春黑色的裤子都染得黄一块灰一块。

        来的人吃上了席面,莫惊春不让他端碗,喊他在堂屋里捧着像等,莫夏就盯着天花板发呆。他对老宅子的印象不深,只是每年寒暑假回来过,老旧的吊扇上缠满蜘蛛网,家里多了许多纸扎的白花,除此之外好像在里屋和哥哥挤着睡一觉,第二天醒来就能淌着屋边的塘水去摘莲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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