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烈这回不是一个人走的。流川到车站送他,周围来往的旅客很多,不过流川并非照顾人的那一方,南烈很想在他面前表现,往他的手上塞满零食,又怕他渴,给他买了水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他们到车站比较早,离检票还有三十分钟的时间,两个人坐在成排的座椅当中,双腿放松地摇晃,看起来无所事事。流川眼前,不同模样的旅客来了又走了,他只觉得自己似乎也一直在送别身边的人。在他离开学校,和球队中、学校里并不算关系特别深厚的朋友们分别时,他知道那些时光已经变成过去;在他能在社会上领一份工资,有了身份和庇护所的时候,他知道父母已经尽了所有对他的义务。他已经习惯看着流动的人群成为远方的幻影,并且能够接纳这件事,只有自己的心的形状线条分明,样貌清晰,离他距离最近。

        令他惊讶的是,身旁的南烈将脸转向一边,并且许久没有回转过来。以他对这个人的了解,他绝不可能舍得不看他,因此不由得使流川讶然。天气已经不大热了,偶尔会有高温的回潮,但在车站里面来说永远比外面温度宜人。流川好奇地抓住南烈的衣肘,把他的身体拉到自己的一侧,那张脸别扭地低垂着,流川将他的头抬起来,看到一张眉头紧锁,写满难过的脸。南烈确实被痛苦折磨,不过他实在哭不出来,所以表情别扭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主要是不想离开他。为了这个,他感到自己眼下十分孤独,在流川把他拉来,用漆黑的眼睛注视自己时,南烈感到情绪有了出口,激动地用双手抱紧了流川。他只是离开一周,却仿佛离开了一个月一样难过,害怕回来时流川的家人去楼空,自己会失去这个人。他将右手手指插进流川头发,开始亲吻他的嘴唇;一旦他亲吻他,他就觉得之前感到的不详的征兆变得十分荒谬可笑。南烈的吻粗野而激动,不住的用手抚摸流川的身体,流川感觉或许他想到了做爱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把南烈推开,两人的脸离得非常近,能够很好地观察双方的表情。流川凑近南烈的耳朵,对他低声耳语:“我把工作辞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哦。”南烈不大惊讶地点着头:“接下来想做什么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想我接下来得去美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为什么这么突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钱攒够了。”流川无可无不可地说,“那又为什么不去?”

        南烈笑了笑。他突然感觉自己像条老狗。像个瞎眼的盲人。盲人是怎么走路的?盲人像鼩鼱一样走路。鼩鼱的眼睛几乎退化,前一个牢牢抓着后一个的尾巴,而人比动物更蠢,后面瞎了眼的人抓住前面瞎眼人的拐杖,心里怀疑对方会骗他,手抓了又松,间或相互推搡,队伍歪歪扭扭,路人看了只会放声嘲笑。瞎眼的人由于看不见,只能愚昧地表达有限的怒火,表情因为无法控制而狰狞。你在笑什么?你在笑什么??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南烈没有再说话,剩下的时间,他牢牢抱着流川,将嘴唇贴在对方胸口上,吮吸流川身体中奇妙好闻的香味。他不愿意和他分离,一直到最后一刻,到不得不离开的时候,他才抬起头来,亲吻了流川的额头。不过,流川还是看见了南眼中一闪即逝的浓烈的恨,这恨并非没有来由,矛头对准的不是任何人,它抛向了虚空中茫然无物的一点,南烈把恨很好地藏了起来。流川站起身,双臂间盛满南烈塞给他的东西,眼睛追着南烈离开的背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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