幼时不得祖辈喜爱,父母忙于生意,陆谨言由此养成了不爱与家人倾诉的习惯,这一点陆行远大概深有体会。髫年时期他爱缠着哥哥玩,哥哥却对他又亲近又疏远,在家时以要学习为由,埋头书房不让他进,在外时以要找同龄好友为由,不带他玩。

        儿时的某日,直到太阳落山陆谨言也没回家,把全家人急坏了。最后是陆行远在江边找到的,这天是学堂期末考核出结果的日子,原来他哥哥没考好不敢回家。

        陆谨言的影子被落日余晖拉得很长,显得格外寂寥,陆行远急匆匆向那道身影奔去。在回家路上的交谈中,他看到了自己完美无缺的哥哥的另一面,原来哥哥会因为长辈偏心而难过,会因为做得不够好而不敢告诉家人,而这些都是陆行远从未考虑过也不太理解的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 后来陆谨言每次身上不慎添了伤,鞋子尺寸因为生长变得局促,都是陆行远最先发现且告诉长辈。虽然他哥哥觉得小伤可以自愈,挤脚的鞋还能再穿,不让他说,越是不让说陆行远偏要说,甚至某次还爆发过争吵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不破不立似的,慢慢的,陆行远察觉哥哥的形象不再模糊,而变得清晰鲜活起来,他能从聊天的间隙中拾起些碎片,逐渐拼凑成名为陆谨言的拼图。

        可自陆行远十五岁那年参军始,拼好的拼图又被打乱了,他们偶有书信交流,但哪里比得上面对面的朝夕相处。三岁的年龄差,并不大,却成了哥哥把他当小孩看的沟壑。随着两人都变得忙碌,他哥哥又变回了以前那样,什么事都埋在自己心里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谁知道,陆行远光荣参军的背后隐匿着见不得光的心思,他不得不离开家,不然他对哥哥异样的情感将会溢出来,直到人尽皆知。

        陆行远对情绪很敏感,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,而且与哥哥不同,他很多时候是个会直接表露自己情绪的人。但在对上哥哥时,他需要隐匿情绪,在尚未辨出那些莫名的情绪是什么时,就天然感受到了危险,好像那尽头是一片雷区。

        人在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时是很累的,他选择了逃避,不顾陆谨言的反对和担忧,父亲去世才三年,他就抛下了哥哥和母亲。陆行远为自己开脱,哥哥那么优秀,是要考最好的大学的,自己在家里待着也是妨碍他学习,还有,哥哥那么招人喜欢,递情书的女生都找上自己来了,真烦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忙碌也因为问心有愧,军中的陆行远将自己投身于练场与战场,一般不主动往家里去信。军职的高升却是以情感的淡化为代价,母亲去世前自己没赶回来见最后一面,是横亘在陆行远心中的一道刺。

        自从那日从薛绍卿寥寥数语中,陆行远知晓哥哥曾经承受了多大的压力,以至需要委身于人,那道已埋进肉里的刺又被拔出来,再度将他刺得鲜血淋漓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悲陆谨言不与他诉说家中的经济困难,恨自己没有丰满的羽翼荫蔽家人。他悲陆谨言还当他作十五岁那个少年,恨自己没给哥哥足够宽阔的肩膀得以依靠。

        看着陆谨言将带着岁月痕迹的地图与病历放回铝盒,两人共同铸就的回忆又将被封印起,陆行远最终开了口:“哥,能和我谈谈你和薛绍卿的事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陆行远有些忐忑,小时候哥哥会对他抱怨长辈的偏心,倾诉保持优异成绩的苦恼。可现在陆谨言还会吗?陆行远在期盼一个肯定的答案,他见证过哥哥的愿景,但他更想倾听陆谨言的桎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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